【飞雁悲鸣长空,忠烈陨身糜骨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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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应言韶的是一记稳健从容的精彩格挡。
云杉手持重剑,推开言韶凌厉辛辣的剑锋借力后撤,眨眼间便用巧劲稳住了身形,男人不慌不忙,自袖中滑出一柄尖锐短刀,手腕一扬直攻言韶眉心。
三枚纤细精巧的银针不知何时飞出,早有预料似的与那短刀凌空相接,针尖撞上刀刃炸开一瞬火花,就这样让那武器偏离了既定航线。
“看来你也没什么长进。”
言韶浅浅眯了下眼,剑尖上挑在空中拦了那刀一道,于是一抹亮银陡然调转方向,受了规训似的乖巧投奔他的掌心。
——细数在战场上搅乱敌方心态的方法,缴其武器一定榜上有名。
刻有安丘图腾的短刀顷刻易主,刀柄上还沾有云杉的体温,言韶弯眼一笑,唇角分明是顽劣弧度,只见他轻松避开几次攻击,看准时机将长剑痛快一甩,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刀身。
战利品瞬间成为报废品,坠落在地又被马蹄碾入泥土,云杉一击不得,当机立断横剑再扫,剑尖堪堪擦过言韶的眉心。
劲风扑面而来,一同席卷的还有异常浓烈的血腥气,言韶侧身拧腕化解云杉的招式,腰背用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,以破竹之势转守为攻。
金属相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在火炮与震天的喊杀声中竟也不容忽视,两人出手狠绝,交锋间身形几起几落,难分胜负。
“云尔的伏击战打得相当不成气候,也没有让你随行。”
肩甲承下一记重击,险些将言韶持剑的胳膊震到脱力,少年冷静果决,本能将剑换至左手握紧,向后弹开数米还能记得向云杉套话:
“他是瞒着你们自己跑出来的,对不对?”
云杉神色冰冷,对一切闭口不答,眼中杀意飞略,一剑逼推言韶大半个身位。
而他也果真如通讯兵所言,脱离开与言韶的缠斗便纵马欲走,毫不恋战。
“把他拦下!”言韶高声施令。
沙场兵戈交错,附近尚有余力的乾军听到指令后纷纷响应,用最快的速度阻断了云杉去路,抬手欲刺。
一捧血雾扬起红雨漫天,极其短暂的交手过后,几名乾军先后跌落马背。
“云.杉!”
眼睁睁看着战友倒下,言韶的怒火不由分说盈了满腔,少年猛拽缰绳,剑尖向前径直对准云杉的后心——
利刃刺破护甲将血肉捅至对穿,有温热的腥甜液体溅上脸颊,言韶心沉手稳,眉眼被血色装点出残忍漠然的美。
可他瞳孔微张,难以置信地看着挂在自己剑上的人,动作骤凝。
那是一名安丘士兵。
男人缓缓跌向地面,仰面落地后双目未合,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死在同伴手中——千钧一发之际,云杉一把扯过身边一人挡在身前,用对方的血肉之躯替自己接下了言韶的致命一击。
早已辨认不出原本颜色的甲胄从言韶的视野中飞快消失,再追显然为时已晚。
他随手解决掉几位敌人,转而调动现有兵力继续进攻。
战马飞驰,跨过一具又一具难辨其身的尸体,言韶一路杀伐,于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云杉究竟为自己带来了怎样的异样感:
与曾经的温和沉默不同,今日的他目标明确,人挡杀人,佛挡杀佛,为救云尔不惜一切代价。
狠厉无情,像是从极恶之处走出的浴血修罗。
不远处,第一面象征安丘的军旗遥遥倒下,乾军旗开得胜。
重炮轰击城墙炸出滚滚浓烟,流矢竞相争先,如雨如瀑稠密不绝,有火油桶自高处急促而坠,将尚未完全苏醒的土地烧出疮痍满目。
双方战士各存信念,全力以赴,于境外荒原短兵相接。
飞雁悲鸣长空,忠烈陨身糜骨。
酉时三刻,言韶率一队精锐自战场左翼切入,连突安丘三层防卫一举夺旗,斩敌千人,收缴兵器无数。
阵脚自乱的安丘军心知大势已去,孤注一掷甘做撼树蚍蜉,宁死不退。
烽火台接连失守,酉时五刻,嘉年挟大乾信幡登上主城墙,占旗台,灭狼烟,拔帜易帜。
金乌西坠,乾军踏过一地狼藉整军再进,首战告捷。
●
当夜。
言韶在嘉年的军帐中替他上药,睫毛下压着一双乌沉的眼,眉心紧锁。
他屏息凝神,熟练且轻缓地将药粉细细洒满伤口,又将绑带一圈一圈悉心缠好,方才偏头呼出一口气。
卷帘半掩,帐外,士兵来来去去,经过篝火带起火苗攒动,忙碌有序。
“实在挂心就亲自去找找。”
嘉年简单活动了一下肩颈,忍痛时额角冷汗再生,他简单打量了一下身边少年的凝重眉眼,温声劝道:
“带上一队人也无妨,或者也可以问问我朝使臣,看是否有人熟悉安丘境况。”
——初战虽捷,安丘王子乌洛兰·云尔却被奇人相救,据在场者说,那人身手诡谲,招招致命,找到云尔后一鼓作气突破重围,竟是令等闲之辈无法近身。
昼连领过军令,是以变故发生后立刻疾追而去,到现在已过数个时辰,毫无音讯。
“不必。”
言韶淡声应道,目光依然停在人来人往的帐外,嗓音清冷:
“敌暗我明,一群人挟火点灯去寻,只会让云尔和云杉躲的更加游刃,这种耗力添乱的事不做也罢。”
“我不是要你去找安丘王子。”嘉年被他噎了一下,哭笑不得,“我是怕你担心昼连。”
“他也不会有事的,嘉年哥哥。”
言韶很轻地摇了摇头,终于回过头同嘉年对视,少年表情严肃,默了半晌似在组织语言,好半天才开口道出心中沉郁。
是战场上云杉抓安丘军为己挡剑一事。
“虽然这样说不应该……但是嘉年哥哥,哪怕云杉当时拽来挡剑的人是乾军,从理智上我都能够接受。”
言韶咬了咬牙,语气半是郁闷半是愤怒:“可他偏偏选择了自己国家的人,还是在有可能够到我方士兵的情况下。”
“怎么会有人特地将自己的同伴往敌军剑下送。”
“你也说了,前提是‘同伴’。”
嘉年听罢,面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诧,随手披上外袍淡定反问:
“倘若那些人在云杉眼中根本算不上同伴?”
反正依他看来,云杉眼中只有云尔一人。
“即便不算同伴,至少也该无冤无仇。”言韶持续郁闷,“他的做法太出乎我意料了。”
“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可能。”嘉年波澜不惊,单手撑床让身子坐直了些,说道。
“云杉了解你,知你重情识意,便在判断出无法高效脱身后故意做出了这样的举动,其目的就是赌你一瞬怔愣。”
——战场瞬息万变,对于像云杉那样的高手,争取到对手一个失神瞬间便足矣。
“正因为‘捉一名乾军做缓冲’是你能够想到并接受的,他才没有这样做。”
嘉年低眉,整理衣袍时指尖隐隐发颤,一丝不苟系好衣带后抬眼看向言韶身后:
“将军。”
言韶一呆,这才发现舒问亭不知何时进了军帐,正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一步的位置。
“受伤了就好生躺着,不必拘礼。”
舒问亭看着嘉年整理仪容,想到他向来怕痛,无奈失笑:
“突然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又是做什么。”
继而看向言韶:“怀卿又是在愁何事?”
——连我走到身边都未能察觉。
“无事,哥哥莫要担心。”言韶心情不佳,属实不愿将同样的事再复述一遍,起身向舒问亭行了个礼。
舒问亭点了下头,又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嘉年:你呢?
“方才你不是在中军帐向使臣了解安丘王室经此一战的态度。”
嘉年安静笑笑,如实说道:
“我担心他们会随你进来,想着仪容不整不像话,还是提前穿好衣服比较保险。”
原因合理且周到,舒问亭欣慰叹息,扬了扬下巴表示使臣已回,衣服可以穿自由些。
言韶会意,弯腰三下五除二替嘉年松了衣带,拍拍手起身欲走:
“二位将军慢聊,怀卿告退。”
“回来。”
舒问亭没脾气地唤住了人:“若是昼连没能将安丘王子带回……”
“哥哥放心,我自会让他给出交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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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蛋接本章结尾(不影响后续剧情),是舒言就昼连“给出交代”一事的深入探讨。
云杉:云尔毒唯。
文中“斩敌千人”说的不是言韶自己,是言韶带一整队精兵一路杀过来的战绩。
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,鞠躬O(≧▽≦)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