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道血痕自言韶脸颊缓缓绽开,为少年未染泥垢的面容点缀出一抹艳红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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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韶自然不会为了几口酒付出当众受责的代价,是以那日最终也只是回军帐默默歇下。之后的日子照常行军,少将军行事有度,将军中大小事宜一一打点,不曾出错。
十日后。
距离安丘南境约二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天然奇景,此处有险峰高耸入云,山间的树木不知经历过多少年的锤炼,一棵棵成了精似的常年葱郁,有通天蔽日之相。
而这山自顶峰处直直劈开一道,现出一条蜿蜒曲折、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的狭长小路,名为“一线天”。
“一线天”景美路险,乃通往安丘的必经之路。
午后,天朗气清。
进山不久,行在队前的嘉年便一改此前专注望向前方的淡然模样,几次仰头扫视,神色逐渐凝重。
他偏头向身侧的轻骑低声嘱咐两句,一扯缰绳回身纵马,飞奔赶到舒问亭身侧,沉声说道:
“将军,山中恐有埋伏。”
舒问亭神色微敛,下巴轻抬示意嘉年继续说。
“初春乃万物复苏之时,山谷天然幽深,内育飞禽走兽虫蛇无数,徜徉自由。”
嘉年说:“按照以往经验,若有如此规模的铁骑经行此处,总该或多或少惊扰些生灵。”
“嗯。”
听到这里,舒问亭已然明白嘉年的意思——然而从军队进山到现在,这本该热闹的山谷却是一反常态地寂静萧条。
可见那些小动物早就在此之前被什么东西吓跑了。
嘉年:“就是不知是刚巧撞上山匪开工,还是……”
后面的话音突然止住,嘉年稍一恍神,就见舒问亭扣了扣搭在缰绳上的指尖,眼中堆起略显凌厉的笑意:
“严格来讲,这里还是大乾的地界。”
“哪里来的山匪会这么不长眼,敢提前劫持朝廷装备精良的数万的正规军?”
——很明显是有人刻意布防。
嘉年很久没被舒问亭这样看过,脊背登时窜起一阵凉意,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,赶忙弯眼笑笑:
“太久没入敌阵,一时犯了糊涂,将军恕罪。”
“无妨。”
舒问亭淡淡应声,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队伍暂停行进——如若真有埋伏,肯定不能一股脑往敌人的包围圈里闯。
他望向前方估算先锋数量,头也不偏对嘉年令道:
“罚你上山寻人,头目抓活的。”
“叫上言将军一起,自两侧切入。”
●
行军队伍颇长,言韶在队伍末尾压阵,领命时甚至还没踏入“一线天”。
他安静听过任务安排,简单划出一队人马,与嘉年兵分两路,敏捷且迅速地从一处小路摸进了山。
山路难行,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不可避免的“哒哒”声响,且越往深处声音越重,将隐蔽效果榨的一滴不剩。
当然,这样不是完全没有好处——
纷杂的马蹄声营造出几分被放大的声势,埋伏者许是资历尚浅,在言韶等人迈入包围圈后没多久便沉不住气地放出了第一箭。
长剑顷刻出鞘,雪刃在空中划出半弧铺开凌厉寒芒,言韶一剑挡开来箭向后倾身,简单打了个手势身后队伍便有序散开,与此同时,数不清的箭矢自众人头顶倾泻而下,有的扎入树干钉进半个箭身,有的撞上战士们的肩甲,擦出令人心悸的刺耳铮鸣。
弓箭只宜远攻,近距离对上只会让杀伤力大打折扣,言韶横剑,将一众箭矢东倒西歪挡了个干净,而后足尖轻点马背直奔树梢,行动间顺手拔下一根插在树干中的箭,找到目标后反手就是一击直刺对方咽喉。
血雾喷涌而出,言韶头也不回,长剑一展几进几出,身后的人已经稀稀拉拉滚了一地。
另一边,昼连面色平静抽刀而上,招式大开大合,别说暗器箭矢,连片草屑都进不了他的身。
周遭此起彼伏响起闷哼哀嚎,混乱中飘来埋伏者或暴怒或惊慌的对话,无一例外,全是安丘语。
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,言韶心思渐沉,却被蜂蛹而上的袭击者缠的焦头烂额,一剑抹掉两人后摸到一根树枝腾空而跃,背靠树干清了清嗓子:
“就这样放任兄弟们送死,安丘没人了?这样的孬种究竟有什么好追随?”
话音未落,挡在他身后的粗壮树干就密密麻麻迎来好几支箭,一下完成了从植物到刺猬的转变。
树后,言韶无动于衷,倚在原处垂下眼睛喘了口气,忽地一扬手腕削下半截树杈——果不其然惹得那些人紧张出手,不费吹灰之力骗下了另一波箭。
再然后,言韶从怀中摸出几只小巧飞镖,看也不看位置只管一把抛出,趁对方分神乱打时一个矮身闪入树下灌木,就地一滚再次向前杀去。
血珠随剑尖的摆动滴落一地,不远处,一名士兵的剑在与袭击者的缠斗中意外脱手,砸在地上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脆响,竟是顺着陡坡一路滚没了影。
言韶陡然寻声回身,暴呵一声将手中利剑径直抛出,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当胸捅了个对穿。
“拔剑,拿着用。”
接着,言韶对那士兵干脆下令,右手就近捞起一把掉落在地的长弓,左手已将一袋羽剑扶至身后背好。
几名散在周围的士兵见状,当即有意识地收拢攻击范围,训练有素地护在了言韶周围。
“将军。”
昼连砍下一丛草枝冲至言韶身边,稳稳落地与他互为后背,说道:“我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,在听过你的奚落后都明显生了气。”
“嗯,”言韶拉弓,一箭拉满解决远处一人,方才接下昼连的话音,“能听懂中原话。”
“所以他们不是从未出过安丘的寻常战士。”
少年眸色深深,短暂停手后表情闪过一瞬空白:
“很可能是…王室亲兵。”
一道寒光划破焦灼,气势凛然宛若贯日白虹。
沙场上养成的直觉使得言韶本能觉察到了超乎寻常的危险,电光石火间,少将军已将昼连一掌推开数米,自己也借此力道向后猛退——
因惯性狠狠撞在身后的一棵树上。
大面积掀起的痛感激的言韶眼前一黑,喉间顿时涌上一股浓郁腥甜。
下一刻,一支雪白的羽箭刮过言韶发梢破空而来,直直没入树干将近一半,距言韶的耳朵不过毫厘。
又过了一会儿,一道血痕才自言韶脸颊缓缓绽开,为少年未染泥垢的面容点缀出一抹艳红。
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,箭入树身后,言韶没有失神,没有迟疑,压着嗓子一字一句碾出命令时甚至没待空气中嗡鸣散尽:
“所有人,往箭射过来的方向,追。”
士兵一拥而上,刹那间兵刃相接的声音再次响彻山谷,言韶囫囵抹了把脸,冷眼睨过那只象征安丘王室的羽箭,纵身一跃紧随队伍而去。
胸口被某种矛盾的情感反复灼烧,言韶一路追一路杀,还没来得及细品自己到底是喜是悲,就在踢开一具壮硕身躯后迎面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。
那是双相当漂亮的眸子,墨瞳长睫,深邃含情,水光浸染好似潋滟清湖,琉璃般摄人心魄。
而此刻,这双言韶印象中从未染过阴霾的眼中却盛有滔天怒意,红的仿佛被风一抚就要滴出血来。
一刃短剑当空劈下,言韶手无兵器,一念须臾竟是不退反进,少年目光决绝,认准时机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,双手持柄以搏命之姿正面迎上——
硬生生接下了安丘王子盈满杀意的孤绝一击。
少年人久别重逢,旧未叙、念未诉,先以血色开了兵刃。
目光在利刃碰撞擦出的火花中焊然相接,未建交流两人便齐齐向后弹开,也是在同一时间,位于言韶与安丘王子身后的众人倾身迎战,招招式式不留丝毫余地。
昼连身手绝佳,携顶尖攻击性连退对方数人,起落间就手卸下敌方一把长剑甩给那位沾了言韶宝剑便宜的士兵:
“把剑还给将军。”
脸色阴了许久的言韶终于淡淡提了提唇角。
●
言韶带来的皆是精兵,上过沙场的年岁恨不得比安丘小王子记事的年月还要长,怎也不至于在自家将领势如破竹时落了下风。
半个时辰后,言韶领兵从另一条路返回,队中一人未减,队形整齐有素。
队伍旁边,俘虏们被聚成一串绑得热闹非凡,有的骂骂咧咧,有的面色煞白。
言韶行在最前,马上坐着一位被结结实实捆住手脚、狼狈非常的清秀少年。
他一步一步、不急不缓走向舒问亭的方向,翻身下马时将少年顺手带下,用剑鞘在他膝弯极有技巧轻轻一点——
少年便“扑通”一声重重跪跌在舒问亭面前。
“将军,人抓到了。”
言韶表情漠然,眼神几乎没在少年身上停留半刻,只是躬身冲舒问亭行了个标准的礼:
“是安丘王子——乌洛兰·云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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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彩蛋♡
是当年的言韶和云尔。
关于言韶与安丘小王子的重逢:
没有叙旧,没有恍神,没有影视作品中才会给特写的相逢慢镜头,也没有指责质问或者倾诉谈欢。
对立就是对立,要打就是要打,形式千变万化,没人会在战场追忆当年。
以及言韶全胜而归并非是因为他们这边全是开了金手指的战神,而是因为安丘小王子太稚嫩,现在根本不够格和言韶交手。
安丘的王室亲兵战斗力也没这么弱,奈何云尔气势不够,也不太会打仗,调动不起来他们。
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,鞠躬O(≧▽≦)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