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言韶无声苦笑,这才意识到那一巴掌是自己应得的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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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好好,我自重。”
眼看就要被自己的兵器了结,男人终于收了些许散漫,老老实实向后退了一步:
“美人儿息怒。”
昼连冷冷拧了下眉,收鞭时眼中的不耐满的快要溢出来。
“我说,你这路——方才是故意带偏的?”
脚步随着男人的指引转了个方向,言韶看看来路,用剑鞘戳了戳鹌鹑似的景澄:
“为了方便你哥哥偷袭我们?”
景澄气鼓鼓地“哼”了一声:“你们仗势欺人,总该吃点教训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力踩了一脚最近的水洼,这回也终于学精了,话音未落就从男人左边跑到了右边,成功躲开了言韶的下一次“袭击”。
“嘿你个小兔崽子,别跑?!”
水花霸道地溅起老高,配合瓢泼大雨险些迷了言韶的眼,从小被长辈们逗大的小将军难得逮到比自己小的孩子,面对捉弄不急也不恼,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抬脚便追。
景澄自幼懂事,从未见过如此不沉稳的哥哥,指着言韶“你你你”了半天没骂出来,无奈撒腿就跑。
“你几岁啊!能不能有点大人的样子!!”
“大人什么样?带错路搞偷袭然后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吗?”
“至、至少不能像你这样!”
“慢点跑,别摔倒了又哭鼻子。”
“你不追我我能跑吗?不是……我没哭!!”
…… ……
二人你追我赶,打闹声热热闹闹洒了一路,身后,昼连一言不发跟在男人身边,一副随时可以取他首级的冷淡模样。
●
“到了。”
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,一间掩于林中的木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。
男人推开门,漫不经心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
“夫人身体不好,还请二位收好武器,以免惊扰。”
“娘——”
景澄抢在众人之前箭步冲进了屋。
“哎……阿景。”
屋内传来清浅的应声,音色柔和却薄,不难听出中气虚浮。
言韶将剑往身后挪了挪,停在门口并不进屋,同昼连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昼连会意,颔首转身一气呵成,绕着木屋仔仔细细检查起来。
男人对此并不意外,见状便往门槛上大大咧咧一坐,冲言韶扬了扬下巴:“请问——”
“那位美人儿怎么称呼?”
“?”
言韶没能料到这个走向,颇为诧异地刮了他一眼。
然后他决定先聊正事:“方才你为何要袭击我们。”
“景澄与他母亲又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“嘶……你当真是朝廷的人?”
男人显然也被他的直接弄懵了——毫无征兆开门见山,竟然连个弯都不拐。
“林中几次交手自证还不够?”
不问还好,一问言韶堆积的火气顿时又要上来:
“我们本可以直接绑了景澄,包括你。”
他抱臂倚向门边,居高临下望向男人时神色骤然疏淡,一派有棱有角的从容。
那是独属于为将者的压迫感。
“但我想那并不是最友好的解决办法。”
余光中出现昼连的身影,言韶眨了眨眼化掉眸中戾气,礼貌警告:
“我们是真心想要帮景澄,这位兄台,奉劝你不要不识抬举。”
大雨倾盆天幕,昼连勘察完毕低声报与言韶,眉目依稀和缓。
木门“吱呀吱呀”开了又关,屋内,景澄湿淋淋地蹲在墙角,正在煎药。
里屋的床上,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满面病容,向前来探望的众人抱歉一笑。
“是青鸦。”
许是听到了言韶与男人在门外的对话,待他们退出里屋后,景澄垂着脑袋双臂抱膝,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。
“娘素有腰疾,一到雨季便疼痛难忍,正方偏方通通试过,多年来仍未见好转。”
用来煎药的砂锅看上去已有些年头,盖子晃晃悠悠扣不稳当,只能用木块压住。
景澄目不转睛盯着跳动的火苗,手中握着一把蒲扇,头发还在滴水:
“今年的三月雨水格外多,春耕时农务繁忙,娘一度累到直不起腰,最严重时下床都难。”
“别盯着那药锅了,且得熬呢。”
一只被树叶团成的小球不偏不倚飞向景澄后脑,将毫无防备的少年吓得一个激灵。
只见男人寻到一张草席熟练躺下,舒展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,说道:
“先去把衣服换了,然后再烧个炉子,让他们烤烤火。”
“人家衣服还湿着,你小子会不会招待客人。”
“你怎么不知道招待我们?”
看到景澄慌慌张张红着脸跑了,言韶“啧”了一声,对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:
“这么大一个人对小孩子呼来喝去,脸皮到厚。”
男人不欲争辩,勾勾唇将双臂枕向脑后。
“不好意思……我这里只有这些。”
很快景澄便抱着两件粗袍子跑回来,说话时却只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:
“你们休要嫌弃,我这就生火帮你们烤衣服,夏天衣服很容易干,实在是因为我的衣服太小,不适合……”
“多谢。”
昼连从景澄手中接过衣服,语气平淡地结束了少年慌张不安的解释:
“你若不介意,这些我来就好。”
他动作规矩,并在双手接过衣物的同时浅浅弯了下腰,礼数周全。
“那……那麻烦你了。”景澄不知所措磕磕巴巴,“生火用墙角的柴就行。”
“快不要站着了,去炉边坐。”
火炉位于男人休息的草席边,昼连取了柴火席地而坐,动作有条不紊。
景澄又去守那煎药的砂锅了:
“今年娘的腰疾格外难捱,听闻有仙医下凡荆南,无偿施药,药到病除。”
言韶眉心一跳。
“我们是穷苦人家,读不起书,也请不起像样的郎中,那医仙面善貌美,凡是得她救济的人都赞不绝口,我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…向她求了药。”
少年人清澈的嗓音变得含混起来,沙哑低沉颤意暗藏,像在竭力隐忍。
“起初效果自然是好的,那段时间娘气色颇佳,连胃口都好了许多。”
景澄恢复了抱膝蹲在砂锅前的姿势,眼睛一眨不眨,犹如陷入回忆:
“直到有一天……大批官兵连夜出动,一连捣毁了数家地下黑市。”
黑市密道与“仙医”宅邸相连,同夜,宅邸突遭大火,烧红了宁静的夜幕。
“之后呢,恶人不是都被惩治了吗。”
胸口沉甸甸堵得厉害,言韶垂下眼睛做烤火状,压下情绪轻声问道:
“你为何会对官府抱有如此敌意。”
总不能是因为他们断掉了你母亲的青鸦来源。
“因为那群家伙连畜生都不如!”
提及此事的景澄宛若被踩尾巴的猫,左手一挥险些碰到面前滚烫的砂锅:
“此案结束后,前太守引咎辞官,新太守卫韬强势上任,口口声声说会集一切人力物力料理青鸦后事,斩余孽、平惶恐,还承诺定会好生安顿惨遭青鸦侵害的无辜百姓。”
少年面色阴沉站起身来,双手握拳牙关紧咬,眼周攀上触目惊心的红:
“然而事实上,他只会四处抓捕对青鸦产生依赖的人,将他们悄无声息地处理掉。”
“更可恨的是,他们赶尽杀绝的……仅仅是出身低微的我们。”
卧床养伤时,言韶曾尽可能地了解过荆南的青鸦案,知道吸食青鸦的主要有两类人。
一种便是像景澄母亲这样,身负顽疾无力医治,却不得不用残破身体撑起整个家庭,拿一切偏方当救命稻草的布衣百姓。
另外一种,则是那些出身权贵,不学无术只知挥霍、奉享乐刺激为人生真谛的混沌纨绔。
“卫韬那狗官,花大价钱成立了‘清神斋’,对外声称会收容所有的受害者,助大家根除青鸦之瘾。”
“还说什么,‘父母官尽心竭力,誓不会放弃荆南的一人一木’。”
景澄冷冷一哂,双唇早因愤怒失了血色:
“可那不过是为了讨好权贵搭建的金屋子。”
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,像是气到了极点。
“所以你与母亲才不得不从荆南逃到这里。”
脑中不受控地浮现起自己送莫惊澜出城的种种,言韶喉咙发干,一时间竟不敢同景澄对视。
他胸口发紧,忽然想起了初见时景澄扇向自己的那巴掌。
“原该是我应得的。”
言韶无声苦笑,心想:“难怪这孩子之前对我们如此不信任。”
“是。”景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,平复心情哑声说道。
“如若不是哥哥,恐怕我们现在都甩不脱卫韬派来的追兵。”
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的昼连动作稍顿,鬼使神差朝男人休息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没成想这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。
“……喂,你怎么……”
侧躺着的男人双目紧闭,微微弓身一手捂在腹部,脸色白得吓人。
迟疑转瞬即逝,昼连并起二指探向男人颈侧,表情蓦地一凛。
下一刻却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。
“不用探了,有伤。”
草席上,男人很是艰难地眨了下眼,嗓音稍哑:
“会包扎吗,帮我一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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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彩蛋♡
是进林找了一晚却空手而归的闹心嘉年。
是的,男人见到门槛就坐不是因为懒,而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了。
一进屋就躺下也不是因为屑,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了(点点头)
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,鞠躬O(≧▽≦)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