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“平时打闹的时候叫你一声爸爸,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爹?”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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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赏怔怔看着面前的人,好半天没回过神。
“许景修?”
他喃喃念出男人的名字,声音很轻,带着一点颤抖的难以置信,像沉梦中的呓语。
“是我。”
靳予发来的消息意有所指,许景修草草谢了一句,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扔。
“心情不好,所以跑到这里玩命?”
接着,男人冷冷抬眼,目光深沉严厉:
“江赏,你可真是太有出息了。”
揪紧的心脏还在热热闹闹狂跳,连带太阳穴也一起隐隐作痛,许景修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,拎着头盔向前逼近一步:
“什么事至于让你疯成这样?还跟清让吵架?江赏,我以为你至少在原则性问题上能拎清,结果你……嘶!”
戛然而止的话音伴随着无意识的低呼,许景修话才说到一半,突然被江赏当胸重重一推,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。
耳边飘来一句咬牙念出的英文,骂得要多脏有多脏。
“许景修,你在这里教训谁?”
随后,江赏冷笑一声开口,径直迎上许景修错愕的眼:
“平时打闹的时候叫你一声爸爸,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爹?”
上扬的尾音将疑问语气拉出满满不屑,江赏若无其事向前一步,眼底闪过一丝尖锐的讥诮:
“一个你一个简清让,给你们点脸真觉得自己是我监护人了?不是吧许景修,认识我这么久,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对父亲持有怎样的态度?”
“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,你听好。”
情绪塌成废墟的人没有任何委婉可言,连日来积攒的压力、受到的刺激全在看到许景修的一刻爆发了,江赏疏眉冷目嗓音淡淡,失控得彻底,反而透出一股破罐破摔的漠然:
“我对父亲的态度是——爱死不死,最好早死,要死也给我死远一点,别来误我的事,碍我的眼。”
他说得很慢,一字一句清晰又刺耳,将许景修精准捅了个对穿。
空气陷入危险的沉默,被包场的区域干干净净空空荡荡,除了他们二人与一辆车,就只剩下夏天微暖的风。
许景修凉下目光回望江赏,拿有头盔的手不自觉收紧再收紧,现出手背上的青色血管。
佛珠一圈一圈盘在手腕,被细微的颤抖带得轻轻摇晃。
入圈十余年,还没有人敢在许景修面前这样说话。
男人眸色渐深,有那么几十秒甚至能听清自己剧烈且狂乱的心跳。
“江赏。”
再然后,许景修听到了自己强压怒火的、堪称客气的警告声音:
“好好说话,我只提醒你这一次。”
“怎么,这就觉得难听了?受不了了?”
江赏轻嗤,闻言当即偏过头笑了:
“那你不太行啊许景修,如果我是你这种承受能力,早就要在网上被骂死八百回了。”
他笑得漂亮,桃花眼弯起的弧度精致玲珑,眼中卧有亮晶晶的东西。
像一幅被人精雕细琢、又洒满了碎钻的画。
“既然这么玻璃心就少管我,我现在心情不好,没精力陪你玩游戏。”
颓败与委屈开了闸便开始泄洪,江赏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将话题拐到网络上的骂声,混乱间只感觉难过与无力感铺天盖地压了下来,轻松绑架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。
而他遗憾退赛、被指责、被脱粉,目睹江铭鸿与江肆父子情深的全过程,不眠不休打课题被抄袭,去泊岸求暖不得反跟简清让吵架,来赛车场发泄也被打断,心里的刺实在扎了太多太多。
“滚,许景修,现在就滚。”
心里的刺扎了太多,以至于随便拔出来一根用来伤害他人,都能刺出血淋淋的痛。
“我心情不好,已经提醒过你了,你现在滚还来得及。”
江赏垂下眼睛,冲许景修伸出手:
“头盔给我。”
自家被动精疲力尽后的推拒语气竟然温柔,许景修欲言又止,险些被江赏耳钉上的反光晃了眼。
“跟我回家。”
但他微不可查叹了口气,到底没有跟撒疯胡闹乱怼人的小孩子一般见识。
戴有佛珠的手稳稳垂在身侧,没有半点要将头盔递出的意思。
心中某块麻木的位置忽地被谁撞了一下,涌起久违且陌生的、沾有暖意的酸软。
江赏下意识抬眼看人,好不容易竖起的、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墙又塌了。
塌得轰轰烈烈七零八落,摔碎在地惹出烟尘阵阵,惨烈得很。
害他一不小心迷了眼。
“许景修,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。”
重新活过来的表现是有了继续折腾人的力气,江赏眯起已然开始发烫的眼,开口时夹带哭腔而不自知:
“刚说过没事少把自己当爹,又在这对我指手画脚?”
“请问你是我的谁,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跟你回家?”
“你说我是谁?”
拥有年龄与阅历的人道行自然深,一旦对面开始色厉内荏,这边立刻游刃有余放松下来。
许景修饶有兴致抬了下眉,目光落在江赏微微泛红的眼角:
“嗯?”
“你爱谁谁跟我有什么关系!”
最后落地的疑问单音节像极了不知死活的挑逗,江赏终于炸毛,没忍住又推了许景修一把:
“现在几点,你告诉我现在几点!”
他哑声说道,质问时本能去摸口袋中的手机。
哦,他的手机在车里。
于是江赏不由分说摸出许景修的手机:
“十点半,许景修,现在十点半。”
按亮的手机屏幕一秒怼至鼻尖,许景修“唔”了一声浅浅后仰,对着放大在面前的时间无辜眨了眨眼。
“昨天晚上咱们是几点打的电话。”
江赏想翻手机,指纹按了两下发现解不开锁。
“把锁解开!”
沉甸甸的小方块“啪”地飞入怀中,许景修下意识抬手,佛珠撞上手机壳又是“啪”地一声。
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把锁解了。
“九点二十三,昨晚咱们是九点二十三打的电话。”
许景修跟江赏的通话记录老长一串,猛划两下全是未接,基本都是刚才那一个小时打的。
江赏头昏脑涨扒拉记录,按向手机的力度仿佛要将屏幕戳穿。
“通话时间是四十七分十九秒。”
他一秒不差读出记录中的内容,一边说一边把自己气笑了。
“四十七分十九秒,您是凌晨临时订的机票吗?还是说您今早睡醒心血来潮去机场碰班次?”
被重复两遍的所有时间与突然换上的敬称使得江赏的怒火更加具象,只见他重重靠回车上,胸膛剧烈起伏,忍了半天还是冲许景修吼道:
“今天回来你不知道说一声啊!”
——如果我提前知道你今天回来,就不会选择在今天去泊岸了。
不去泊岸就不会碰掉办公桌上的文件,不碰掉文件就不会去看,不看就不会被清让从监控里抓个正着,我们也就不会吵架。
不会吵架我就不至于来这里飙车,不飙车也不会让你担心,那么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吵架。
逻辑有理有据形成闭环,江赏越想越气、越想越委屈,全然不管打电话的半个多小时全是自己在滔滔不绝讲课题,导致许景修根本插不上话这一客观事实。
带有赌气意味的迁怒来势汹汹不讲道理,江赏发火完毕即哽咽,倚在车边狠狠低头,视线模糊一片。
他实在难过,抹了把眼睛发现眼泪擦不干,索性一把从许景修手中抢过头盔戴上。
积压已久的情绪怎么收也收不住,江赏躲在头盔里掉眼泪,崩溃心想今天恐怕要成为他二十二年人生中最没出息的一天。
可他拼命咬牙,就是难过得无以复加。
平心而论,江赏自认是个比较自持懂事的人,知道什么事该做、什么事不该,也知道什么事需要他亲自承担,通常情况下不会逃避抱怨、不讲道理。
事实上这次他也是这样做的。
作为兄长,他既没有敷衍、责怪江肆,也没有因江铭鸿外露的柔情自嘲吃醋。
作为主播,他该道歉道歉,该补偿补偿,立正挨打没有半点含糊,在洪水般的谩骂与质疑声中咬牙打课题,甚至没有在私下骂过网友半句不是。
作为江赏,他几乎没有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任何一位朋友,无论许景修、简清让,还是庭深与和平椰。
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担,除几次真的睡不着没有好好休息以外,连顿饭都没有少吃,拼了命在对自己、对自己造成的一切负责。
而唯二了解他状态、让他想过倾诉依赖的两个人,一个因为一段没头没尾的监控不分青红皂白训他,另一个明明十几个小时前还通过电话,却连今天要回来都没告诉他,还一见面就冷着脸冲他吼。
他明明一点也不想跟他们吵架。
坚持稳定了半个多月的情绪在一念之差的冲动下功亏一篑,没有人比作为当事人的江赏更自责、更难受。
他疲惫至极,胸口搅紧一阵阵无措的委屈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然而,还没等江赏想好一会儿该如何见人,头盔就被人轻且温和地敲了两下。
“小赏。”
许景修的声音仿佛隔着层层水雾:
“不憋得慌吗……把头盔摘了。”
江赏偏过头不理人。
“小赏?”许景修又唤了一声。
江赏一动不动毫无回应。
“……”
陷入情绪泥潭的自家被动显然不准备给他面子,许景修无奈笑笑,下一刻便抬手摘掉了江赏的头盔。
“?!”
江赏哭得专注,反应不及根本拦不住许景修,在满面泪痕的情况下被他吓了一跳。
“你礼貌吗许景修!”
——这么没有边界感的人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。
“我说你他…你……”
即将再次冒头的脏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,江赏眼眶通红,被迎面袭来的气息笼罩得彻彻底底。
“抱歉,有些冒犯。”
许景修轻轻抱了抱江赏,戴有佛珠的手在他脑后囫囵一揉:
“我的错,好不好?”
“不哭了。”
拥抱一触即收,男人后退半步,温声说道:
“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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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彩蛋♡
是江赏跟许景修回家的路上的小剧场,江赏难得宕机,收起攻击性还怪可爱的w
关于许景修结尾的“抱歉,有些冒犯”:
大家可以理解为这句话指得是这个拥抱,也可以理解为它指得是许景修摘下江赏头盔的行为。
都行w,因为许景修自己也说不清他具体冒犯在了哪里。
回家了,拍崽可以提上日程了(猫猫搓爪. jpg)
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,鞠躬O(≧▽≦)O